酷 刑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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來源:網路流傳

富豪謝柱舫頭上、手腕均綁著繃帶,隔著病房的玻璃望著 18 歲的愛兒嗣涼,雖已昏迷睡去,但仍不時抽搐,滲出冷汗。他身上又出滿了紅斑,就像全身佈滿傷口,體無完膚。

這是謝嗣涼的一個怪病。起初,是傭人餵他吃一碗剛剛割下的魚片粥。他見到一片一片的魚肉,立即嘔吐,繼而感到渾身的劇痛,像火燒皮膚一樣,跟著滿地打滾,以頭撞牆,狂哭抽筋,踡成一個蛋狀……然後昏倒,不省人事,如死了一樣。父親謝柱舫每次聽到愛兒一聲聲悽厲的哭喊,都心如刀割,千刀萬剮,恨不得代孩子承受,但疾病和痛苦,是無法替換的,這是謝柱舫一生最大的折磨,一如酷刑。

曾有幾次,嗣涼祇餘下薄弱的氣息。看病的醫生,全是城中最貴最出名的大國手,花費了不少金錢,始能把他從鬼門關扯回陽間。但這晚鬧上醫院,卻是另一事故。

謝嗣涼送入醫院時是涉嫌凌晨時分在 Rave Party 服食「搖頭丸」,大失常性,在男廁不知如何與人發生毆鬥,並打傷兩人,其中一個竟是他的父親。事發時,父親謝柱舫正與公司高層徹夜開會,因他屬下的大型科網公司一年前上市,但一直虧損,負債過重,打算清盤了斷。面臨事業上最大「噩夢」之際,他突然接報愛兒涉嫌服食「搖頭丸」及毆打的事,他立刻趕赴現場。「果報」是鐵面無私冷面無情的,不會因個人的心情沈重而稍加惻隱,略為放緩。人遇上「果報」,可謂無路可逃。

這是謝柱舫「身敗名裂」的開始。

謝柱舫見到愛兒,一身血污,被幾名警員抬出來。他不斷掙扎,歇斯底里,還磨著牙,流了滿襟口水。赤裸的胸前掛了個奶嘴,想是垂涎時用來啣著。牛仔褲半褪,褲襠間還有穢漬,虛脫腳軟。

看到愛兒這樣子,慘不忍睹,顧不得面子,脫下價值數萬元的上衣,裹在愛兒頭臉。誰知愛兒不領情,揮拳擊倒父親,還狂踢了數腳,失去了常性。

記者們不斷追問謝柱舫,不斷拍照。
「謝先生,阿 John 是 Rave Party 的常客,你對他濫用軟性毒品有何感想?」
「 聽說他在廁格內被另一名同志襲擊,才發狂還手?」
「 此事是否牽涉同性戀的爭風呷醋?」
「 阿 John 有沒有女朋友? 他這回鬧事,身為社會上有名譽有地位的你,會不會有點失望?」謝柱舫都保持緘默,一言不發。

到了醫院,醫生關上門,同謝柱舫說:「我們會為令郎作詳細檢驗。他在派對中打傷的負心郎,是有醫院記錄感染愛滋病的同志。這名同性戀者已承認,他們二人曾在廁格倉卒發生過性行為……」 醫生凝重地繼續說:「但在結果出來之前,一切祇是假設。你或需心理準備。」 醫生又說:「令郎把你打倒在地上,他的血液也許沾上你的傷口……。」

謝柱舫難以接受醫生對他講的那些說話。在商場上運籌帷幄、精明能幹、富甲一方、氣派十足的謝柱舫,此刻,像個渾身血液被抽走的行屍走肉,空洞而萎頓。四十七歲的盛年,如同七十四歲一樣衰老。他大半生的奮鬥、財富和希望,一夜之間,盡毀在自己心愛的兒子手上? 他自問沒做錯過甚麼呀,一定是聽錯了吧。

嗣涼,洋名叫 John,中英文的發音都是花了不少錢才能改得如此完美。嗣涼確是他的精神寄託,惟一繼嗣謝氏祖宗香燈的命根子。母親因難產生他而死去。謝柱舫萬分悲痛,把愛妻之心都集中在他身上,不但疼愛,甚至溺愛。嗣涼十歲那年,司機聯同賊匪佈局綁架,謝柱舫付出了一千萬贖金,愛兒無恙平安歸來,就放下心頭大石。錢算得了甚麼?

嗣涼身體孱弱,每回發病,渾身出紅斑,大發脾氣,把一切貴重物品砸爛,無人可以攔阻,家中所有清朝的古玩已成碎片。當嗣涼倦極倒地抽筋,慘然的折磨又來。父親的心也更比碎片還碎。

嗣涼的怪病時好時發,以為撞邪。於是,謝柱舫讓一位退隱江湖的術數師給算“諸葛亮馬前課”。八十歲的孔大師,搖了搖頭,對他說:「唉,你順著他,以最好的待他,要甚麼給甚麼。看看可否化了。」 謝柱舫問:「“化了”甚麼?」 孔大師不答,祇說:「還債呀! 兒女都是來討債的債主,不是麼?」

老生常談:「欲知前世因,今生受者是;欲知來世果,今生作者是。」 這種佛門因果命理,耳熟能詳。

謝柱舫心想:「討債? 沒頭沒腦,自己運氣大好,眼光獨到,投資獲利,身家愈來愈豐厚。是兒子腳頭好才真的呢,帶來數不盡的財富。我白手興家,半生沒作過甚麼惡。愛妻也本性善良,怎會生下惡兒? 胡說八道。」

他惟一的犧牲,是為了不讓兒子難過,也為了內疚,一直沒有再婚,而且嗣涼強調他「不要後母」,謝柱舫祇有出外風流快活,惟獨欠缺家庭溫暖。想不到 18 歲青春期少男,啣著金匙出生,長得俊俏柔情,卻祇交了「男朋友」。生活糜爛、頹廢,還染上毒癖。前景黯然,還可能有愛滋病!

謝柱舫滿腦子非常混亂。一切像一個個噩夢,接連而來。而他的「現實」,根本就是噩夢。他喪偶、清盤、破產、眾叛親離、一無所有,心愛的兒子將失去,絕後。甚至有可能自己也無緣無故的感染愛滋……。

「究竟我做錯了甚麼?」他在寂靜中向天咆哮了一聲。打開了病房的門,走進房中仍喃喃自語:「告訴我! 告訴我!」 十分痛苦。

全身紅斑斑,踡伏著的嗣涼,忽然醒來。嘴角掛著詭異的笑容,對父親說:「你……你認得我嗎?」
「阿 John ,別嚇爸爸… … 」
「不,你要看清楚,」嗣涼雙目反白,咬牙切齒:「我是溥壽!」
「誰?」謝柱舫駭然。
「刁刀! 我說過:“來生定要做你的兒子!”,你忘了嗎?」

謝柱舫陡然倒退一步,如著電殛。他定睛牢牢看著病床上,那一身紅斑、尚存一息、原意是繼承自己事業的“謝嗣涼”,一片迷惘。電光石火之間,他覺得這句話“來生定要做你的兒子!”很熟識,腦海中突然浮現起一個面孔,是溥壽。他記起了!

醫院房間四面的白壁,忽轉化成一個刑場。眼前舊景,清晰如真。

同治四年,謝柱舫名叫刁刀,是一名清廷「凌遲」極刑的劊子手。他的工夫精細、準確,行刑時從沒多一刀或是少一刀,十四刀就十四刀,一百八十刀就一百八十刀。且為人貪婪、狠辣、凜若寒霜,每於刑前向犯人及家屬勒索財物遺產,人稱他為「刀爺」。

黎明時分,劊子手刁刀負責押解死囚溥壽往北京皇城西側十四橋下四牌樓就刑 。

溥壽是太平天國農民起義軍一員。本來,在咸豐三年,太平軍攻克江寧(即南京),並定都於此。十四年後,一介農民的溥壽,已榮升為某支軍隊的首領。誰料同治四年六月初六,曾國藩指揮清軍挖地道轟塌太平門,破南京,俘虜了所有頭目。

“凌遲”,是清代所有死刑中,最血腥、殘忍、慘無人道的酷刑。是零刀碎割,殘酷地把犯人身上的肉,一片一片的切下來,致使“肌肉已盡而氣息未絕,肝心聯絡而視聽猶存”,以加深和延長了受刑絕命的時間和痛苦。但凡捕獲武裝叛軍,皆判此刑。

溥壽難逃慘無人道的凌遲酷刑。在獄中,刁刀俟於門外,向他提報價目:「前已說明:順我五千両,可於十刀後便刺心;三千両,刀快些;一千両,程序如常,可使利刀。」

「呸!」身陷獄中的溥壽向他唾了一臉:「清狗! 你我漢族,自相殘殺,還來敲詐! 你還是人嗎?」

刁刀聞言:「哈哈! 太平叛軍反清,百姓受苦。下等農民,還不是自相殘殺? 點天燈、剝皮、五馬分屍……,都是你們內訌,發明來懲處自己人的。」

溥壽對那緊咬下唇忍淚的妻子說:「一分錢也不要便宜了清狗! 快走!」「快走!」溥壽趕她。

刁刀怒恨。微微一笑:「你是難逃一死。可你休想快,刀爺要你慢死,多受些罪吧。」 他木無表情地,把溥壽押解至四牌樓下,衣服盡剝光,綁在一根十字木樁上,並示意行刑的劊子手們把小刀放在砂石上給磨得鋒利。

圍觀的羣眾人山人海,水泄不通。

溥壽閉目就刑。三聲炮響之後,刁刀示意開始。他道:「因剮三百六十刀,每次祇能割上很小很小的一塊,我們還是用些輔助工具吧。」 手下搬出一個魚網,覆蓋在溥壽身上,再四下勒緊,令犯人的肉,從每個網眼中鼓出來,縱橫交錯,散佈均勻。

溥壽嗅到一陣魚網曝曬過的腥味,再聽得刁刀的細語,遍體生寒的他耳畔傳來一陣噁心的口氣:「愛從哪先剮?」

他用鈍刀把溥壽的頭臉胸腹四肢,敲敲拍拍,延搪著不下第一刀。虐待了好一陣,突喝一聲,先於胸前兩乳動刀。接著胸膛左右,據網眼鼓起處,割下十片指甲般大小的肉。初有血,三十刀之後,因犯人疼極,閉氣咬牙強忍,血竟倒流體內,不見血出。刁刀太有經驗了,便轉移方向,向小腹進軍,深剮一刀,血從此洞冒湧。

刀既鈍,動作又慢,且不肯刺心。但溥壽一直咬舌至滲血,仍不吭一聲,不喊痛,不慘叫。他的堅強,令刁刀感到震怒。在一百八十刀之後,他決定每隔十刀,便小休一下,喝碗茶。溥壽像網中一尾動彈不得的,血肉模糊的魚,嘴巴一張一合。全身受勒,祇有頭部可以轉動。他不停地“搖頭”,左右左右,艱難地搖晃,企圖令痛苦減輕一點。

這樣每十刀一歇,每十刀一歇的……,一直挨到黃昏,「魚鱗細割」的肉塊,扭動還更受罪。無法擺脫,生不如死。

刁刀道:「你想一刀了斷嗎? 你求我吧,我再考慮。」
溥壽一身血紅斑,體無完膚。他雙目睜得連眼眶也睜裂了,怒恨至極:「清狗!」

 

刁刀暴喝:「第三百六十刀!」這最後一刀,才直刺心臟。

溥壽抽搐一下,雙目反白,咬牙切齒:「來生定要做你的兒子!」 刁刀大笑:「你悔了吧? 降了吧? 好! 來生再侍候老子! 好好好! 哈哈哈!」

哈哈哈!謝柱舫認得他自己的笑聲,是那麼痛快、得意、勝利。一個劊子手戰勝了頑強的犯人,來生再叫他「爹爹」。

 

他駭然:「你是溥壽?」 連忙取過小桌一柄切水果的小刀,緊握在手。他尋仇來了,他索命來了……。不,要先下手為強。

病床上那虛弱的 18 歲少年,那令他身敗名裂、兩手空空、命懸一線的愛兒,喘著微微氣息:「爸爸,我口渴,我痛!」又悽喊:「給我搖頭丸! 我要『忘我』!」

謝柱舫迷失在因果的幻覺中。你是誰? 我是誰?

「爸爸,爸爸,爹爹 … … 」。